下雪了,越下越大。白雪皚皚,銀裝素裹,天空低垂,德勝門的箭樓好像更挺拔了。清晨,一輛破舊的騾車緩緩地駛了過來,顛簸著穿過門洞,木制車輪在與雪地“吱呀咯吱”的旋律中留下了兩道深深的轍跡,像雪花寫給大地的兩行詩歌。
騾車上坐著兩個人。坐在車把上的是一位賬房先生,看上去像一個鄉(xiāng)佬,背著一個包袱,包袱里裝著賬簿。另一位坐在車里,頭戴氈帽,穿著一件廚師的背心,油漬滿衣,一副病懨懨的樣子。再過五天就是春節(jié)了,看樣子他們是趁著年根兒到城外收賬呢。出了德勝門,騾車折向東,跑得更快了。走了一程,太陽出來了,大地明亮起來。他們一路向東,找了一條小道,直奔天津而去。
這一天是1920年2月14日。坐在騾車上的兩個人,都是五四運動中大名鼎鼎的人物。坐在車把上的,是北京大學圖書館主任李大釗;坐在車里面的,是曾任北京大學文科學長的《新青年》雜志主編陳獨秀。
十月革命一聲炮響,給中國送來了馬克思主義。陳獨秀、李大釗等人積極傳播馬克思主義,倡導運用馬克思主義改造中國社會。
李大釗是河北樂亭人,陳獨秀是安徽懷寧人,兩個人都出生在金桂飄香的10月,年齡卻相差整整10歲。李大釗是在中國舉起十月革命旗幟的第一人,是中國最早的馬克思主義傳播者。1914年7月,二次革命失敗后,35歲的陳獨秀第四次東渡日本,應老朋友章士釗之約到東京協(xié)助編輯《甲寅》雜志。25歲的李大釗,此時正在早稻田大學就讀政治本科。兩人在《甲寅》雜志社見面后,因為共同的志趣和價值觀,惺惺相惜。1915年9月,回到上海的陳獨秀創(chuàng)辦了《青年雜志》,邀約李大釗撰稿。1916年夏天,李大釗從東京寄來了長篇散文《青春》,縱筆放歌,號召青年“沖決歷史之桎梏,滌蕩歷史之積穢,新造民族之生命,挽回民族之青春”,滿腔熱情地向革命民主主義者發(fā)出嶄新的吶喊:“以青春之我,創(chuàng)建青春之家庭,青春之國家,青春之民族,青春之人類,青春之地球,青春之宇宙。”編輯部被這洋溢著青春活力和生命激情的文字深深打動,決定在9月改名為《新青年》的雜志第二卷第一號發(fā)表。
1916年11月26日,陳獨秀乘車離滬北上,本打算籌集資金,以擴大《新青年》的規(guī)模,后接受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的邀約,到北大任文科學長?!缎虑嗄辍冯S之進京,震驚北大。蔡元培說:“北大的整頓,自文科起?!倍诖税肽昵?,李大釗也從日本回國,在北京《晨鐘報》任編輯主任。老朋友相見,格外親熱。1917年12月,李大釗接受章士釗推薦,決定到北京大學圖書館任職。一時間,提倡新文化運動的知名人士薈萃紅樓。
1918年11月,時值第一次世界大戰(zhàn)結(jié)束,中國的政治氣氛高漲?!缎虑嗄辍诽岢隽藘纱笥绊懼袊鴼v史進程的口號——民主和科學,請來了“德先生”和“賽先生”。李大釗在《新青年》第5卷發(fā)表《庶民的勝利》和《Bolshevism的勝利》兩文,遭到一向標榜“不談政治”的胡適的反對。怎么辦?陳獨秀和李大釗深感作為月刊的《新青年》,因為“不談政治”很難對現(xiàn)實的政治斗爭發(fā)揮作用,必須創(chuàng)辦一份“更迅速、刊期短、與現(xiàn)實更直接”的刊物。11月27日,他倆召集志同道合者在紅樓開會,決定創(chuàng)辦《每周評論》。
1919年5月4日,五四愛國運動爆發(fā)。《每周評論》成為新青年們“歡喜無量”的“明燈”,僅在北京一地就發(fā)行5萬多份,其“議論之精辟,敘事之簡潔為全國新聞之冠”。6月11日,以“直接行動,以圖根本之改造”的陳獨秀,因散發(fā)《北京市民宣言》傳單被拘留。一時間,輿論嘩然,全國掀起了營救聲援行動。
“十月革命一聲炮響,給我們送來了馬克思列寧主義。”1919年,李大釗將《新青年》第6卷第5號編為“馬克思主義研究”專號,積極傳播馬克思主義。這一期的《新青年》,發(fā)表了李大釗的《我的馬克思主義觀(上)》,肯定了馬克思主義為“世界改造原動的學說”,對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、剩余價值論和階級斗爭學說作了全面、系統(tǒng)的介紹。李大釗說:“人生最高之理想,在求達于真理?!痹谀莻€創(chuàng)造歷史的現(xiàn)場,陳獨秀和李大釗堅定地站在一起,開始“以青春之我,創(chuàng)建青春之家庭,青春之國家,青春之民族”的人生信仰和理想的實踐。
當時的北洋政府禁止傳播馬克思主義,北京已不是久留之地,李大釗決定親自送陳獨秀去上海躲避。他們借來王星拱家廚師的衣裝,喬裝改扮,雇上一輛破舊的騾車,于1920年2月14日一早,冒著大雪趕往天津,再乘船前往上海。送走陳獨秀,李大釗馬上給在上海的學生發(fā)了電報,安排好接站和住宿。2月19日,陳獨秀抵達上海。這一天,正是大年三十。
1920年3月,李大釗在北京大學組織成立馬克思學說研究會。4月,共產(chǎn)國際代表維經(jīng)斯基來到北京,與李大釗商談在中國建立像俄國共產(chǎn)黨那樣的組織。李大釗建議他去上海找陳獨秀商量,因為上海是中國工商業(yè)和經(jīng)濟中心,是無產(chǎn)階級和先進知識分子集中的地方。很快,陳獨秀與維經(jīng)斯基見面了。5月,陳獨秀與李漢俊、茅盾、李達、邵力子、施存統(tǒng)、陳公培等有志于馬列主義的朋友們一道,在上海成立了馬克思主義研究會。同時,陳獨秀拜托陳望道翻譯了《共產(chǎn)黨宣言》,并歷盡周折,在上海出版了中文版《共產(chǎn)黨宣言》。1920年6月,在陳獨秀主持下,李漢俊、俞秀松、施存統(tǒng)、陳望道、李達等人在法租界老漁陽里2號(今南昌路100弄2號)《新青年》編輯部開會商議,決定成立黨組織,還起草了黨的綱領。關于黨的名稱,陳獨秀征求李大釗的意見。李大釗主張定名為“共產(chǎn)黨”。陳獨秀表示同意。8月,中國共產(chǎn)黨早期組織正式成立,推陳獨秀擔任書記。11月,共產(chǎn)黨早期組織擬定了《中國共產(chǎn)黨宣言》。同年10月,李大釗等人在北京成立了共產(chǎn)黨早期組織,年底由“共產(chǎn)黨小組”改稱共產(chǎn)黨北京支部,李大釗任書記。隨后,武漢、長沙、廣州、濟南等地也紛紛成立了黨組織。
1921年7月23日,來自上海、北京、長沙、武漢、濟南等地的13名代表齊聚上海法租界望志路106號,中國共產(chǎn)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開幕。陳獨秀和李大釗因有其他事務,未能出席大會。7月30日,共產(chǎn)國際代表馬林和尼克爾斯基出席了這次大會。讓人想不到的是,由于會場遭暗探注意和法租界巡捕搜查,最后一天的會議只好秘密轉(zhuǎn)移到浙江嘉興南湖的游船上繼續(xù)舉行。
煙雨南湖,碧波蕩漾。毛澤東、董必武等10位代表,在南湖“紅船”上完成了一大所有議程。大會通過中國共產(chǎn)黨第一個綱領,決定設立中央局作為中央的臨時領導機構(gòu),選舉陳獨秀為中央局書記。在中華民族內(nèi)憂外患、社會危機空前深重的背景下,在馬克思列寧主義同中國工人運動相結(jié)合的進程中,中國共產(chǎn)黨誕生了。
日出東方,秀水泱泱。一個偉大政黨從這條小船上開始揚帆啟航。毛澤東說:“中國產(chǎn)生了共產(chǎn)黨,這是開天辟地的大事變?!?/P>